□ 高贵华

虽然已人到中年，但一看到母亲，我还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，喜欢和她在一起说说笑笑，家长里短地暖聊。与母亲在一起，我总能找到内心深处的一丝慰藉和精神依靠。

昨天下班回家，我看见母亲正在打理她的小菜园。拔秧的老茄子扔在一边，垂头丧气；新翻起的几锨新土，散发着清香。母亲汗流满面地坐在地上，左手扶着铁锨，右手用玉米叶子刮着下巴的汗水。

我赶紧停好车，抢过铁锨干起活来。我一边挖土，一边埋怨她：“这马上就进入伏天了，我的娘啊！出蛮力的活儿，以后告诉我一声就行了。”母亲有些抱歉地微笑着，把话题岔开。她说：“你三大娘和我同岁，儿子和媳妇在济南上班，一年回来一趟，家里地里的活儿没有指望，她比我干得还厉害。”

说完，母亲轻叹了一声。从母亲的话中，我可以听出她有些欣慰。毕竟，她有儿子守在身边，可以帮她解决一切难题。我初中毕业，就一直在家务农，不曾离开母亲。每天上班，我必走到她身边，说一声：“娘，我走了。”母亲则重复着几十年不变的关照：“路上可要慢点。”要是一天不打招呼，就觉得少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。母亲似乎也习惯了我出门时的招呼，每次在我出门的那一刻，她就在门口等着。母亲毕竟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了，在她眼里，儿子也慢慢成了她的依靠。

高堂在，不远游。人到中年的我，似乎对这句话有更深的理解。特别是这两年，母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，头发花白，皮肤松弛，语速变慢，行动迟缓。自从父亲去世后，我总想着给她双倍的孝顺，不过日子匆匆，很多想法没有实现。

今年春天，她半夜里突感身体不适，头疼得厉害。她给我打电话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：“我想去医院。”我赶紧起床，开车陪她到镇中心医院就诊。经过值班医生一阵检查后，确诊她只是感冒了，症状较重些。打上吊瓶后，我一直守在床边，直到症状有所缓解。

天亮后，起了针，我建议她在医院住一天观察一下。她下床穿上鞋，说什么也要回家，有些着急地对我说：“赶紧回去，不然就耽误你上班了。”

我说：“母亲为重，单位可以请假。”她却说：“你是家里的顶梁柱，不工作不行。我回家吃些药就可以了。”说着，她就自行往外走。我只好依着她。在药房抓了3天的药，母亲回家休养。

平日里，我去田地里劳动，或者去厂子里上班，她就守着家。晴天好道的日子里，她骑上三轮车去捡瓶子和废纸箱，回家仔细地分类打包，再卖给废品收购站。冬闲无事时，她拿起抓镢到河堤上寻找香附子，刨取根茎出售给药材小贩。房子后面的砖瓦闲地，被她花了一个冬天整修，断砖碎瓦垒作围堰，中间的土地深翻了一遍。春天各种蔬菜种子被她埋进温润的土壤里，一到夏天，我家就鲜蔬不断。

前几天，我说想拆掉老房子重新翻盖。第二天，母亲就把社保卡给我，让我把钱都取出来建房子。母亲似乎把一切都给儿子，才会满意。看着母亲的社保卡，我眼睛湿润了。我将卡还给她，说：“这是您的养老钱，决不能用，我的钱足够。”

母亲坐了一会儿，就说回去休息，却一下子没有站起来。我赶紧一把拉住母亲的胳膊，让她轻轻地站起身来，就像我小时候，她拉着我学步一样。